“人要往低处走” 南方周末:你经常会自我反思吗? 陈凯歌:我是普通人,也有普通人有的缺点:好话听多了,必然就晕了,会自以为了不起。这个时候你就做不了事了。其实最简单的道理,月满则亏,你开始觉得自己了不起,就一定会遇到挫折。这时你第一就要想,这准是你自己的问题。不要外向说,你们嫉妒我。不是,一定是你自己的问题。你肯去看自己毛病的时候,你可能就找到了进步的可能。 连地球都不过是微尘,你能了不起到哪儿去?这个不是说漂亮话。《赵氏孤儿》我就是老老实实拍,这个不容易做到,人做事都想使劲,而你真正做起来,能不使劲,不在你原来的境界,很重要。 南方周末:很多认识你的人都说,陈凯歌变了。 陈凯歌:我觉得水往低处流,人也要往低处走才好。人人都想大呀,最后得到的是小。你自甘于小,自甘于低,没准你在电影里所做的表达能够大一点。 南方周末:这种转变会让你对电影的认识、态度有改变吗? 陈凯歌:我觉得比过去快一点了,《赵氏孤儿》这回四个多月可以拍完,拍得挺顺利。我现在拍电影不是在一种对抗状态中去完成的,而是在一种比较平和的状态中。但谁看了都不能不说,《赵氏孤儿》是很激烈的电影,可是我没有那么激烈地去拍。过去我听不进去别人的建议和意见,听了会不高兴,现在听了觉得挺好。所以就是让自己空下来。空,你才能装东西。赞扬就把自己装得满满的。 南方周末:《无极》遭到了激烈的批评,这个片子也是很多力量综合的结果,当时面对批评你没有系统地回应,现在可以讲讲拍这个电影的动机和目的吗? 陈凯歌:《无极》是有缺点,特别是技术方面处于失控的状态,不是我们设想得不好,而是完成得不好。特别是电脑特技,的确存在对不起观众的地方。我没有办法,因为当时要上片了。但我一直认为它是一个不错的电影。 南方周末:不错在哪里? 陈凯歌:我的创作初衷一直没有改变。我们没能够找到更为适当的方式向观众介绍这个电影,这部电影到底在讲什么。所以人不能慌,你慌就会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述它。 当然这个电影帮了我,我感激所有的口水、棍棒,这些批评,我都感激,不然的话不能使我安静地想一想,什么是我没有做好的,包括对待别人的方式。我是一贯说真话的人,挺性情的一个人,但有些话能不能被大家接受?我当时觉得花了这么长时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委屈是有的。但同样也是佛家说的,不能生成恨心,你一生成恨心,你就乱了。你的话就冲口而出,不能客观地去对待。 冷静下来,我得出两个结论,第一,我还是要说真话,不能因这件事情使自己世故圆滑起来;第二,它给了我新的拍摄影片的动力,所有最好的东西,都是从忍辱中来的。 南方周末:《无极》是你虚构的一个蓝本,当时你的野心是什么? 陈凯歌:其实你要看过霍金的《时间简史》就知道。我还得到一个结果,电影有两个特性,第一它得是感性的,第二它得是世俗的。在《无极》中,它的题材决定了它的世俗感也许没有那么强烈。这是一个关于心灵救赎的故事。其实我当时是想,一个面具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身份。但是人的真正的身份岂是面具可以决定的?将军与奴隶之间就是这样,你最终要找到那个真的面孔而已,最后张柏芝是找到了,说起来无非就是这么简单。 我至今特别喜欢这电影里的几句话:“真正的速度是看不见的,就像我们永远也不知道树叶什么时候变化,婴儿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牙。” 南方周末:《梅兰芳》和《赵氏孤儿》回到了有原型的故事,这是为什么? 陈凯歌:《梅兰芳》基本上只是有这个人物存在,不管从故事的结构还是人物的走向上,基本上是按照一个原创的方式来做的。遗憾就在于这样的传记电影还是有一定的限制,对有些事情采取现实主义的态度,我不能做我想做的事,我只能做我能做的事。如果能够让我放开来做,我认为梅兰芳这个故事,特别是他的后半部分,能够更加生动。这种电影跟新闻写一个真人是一样的,不好写,不好拍。 (责任编辑:admin) |